这6年,陆川电影资金链断裂后,每天拼命“搞钱”

首页 » 电影资讯 » 正文

他,叫陆川,赚钱,养电影,不可笑

在电影《749局》杀青后的近5年时间里,演员李晨一度以为“这事儿翻篇儿了”——这算是对影片不能上映的一种委婉说法——他甚至忘了自己还曾参演过这样一部电影,“前两年看一个公众号写什么消失的电影,我一翻看到了《749局》,想起来还有这么一电影。”

圈里与李晨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749局》的导演,是这几年来看似在公众视野里销声匿迹的陆川。在电影没做完的这几年,除了向资方“追债”和找项目合作外,陆川很少主动与外界接触,“电影做不完对电影导演来说是个原罪,我自己是有羞耻感的,能不出去就不出去。”

自2018年10月电影《749局》在重庆开机后,陆川就随之陷入了一场空前的财务危机。他没有听监制韩三平的话,等投资到了预算的85%再开机,而是在只收到了30%的情况下就在北京开了机。当时他们整部影片的预算是3.5亿。

电影《749局》海报

电影是陆川从2016年就开始筹备的。这是个野心勃勃的规划——一部带有科幻色彩且具备好莱坞工业水准的视效大片。但在当时的国产影片中,并无前例可循,辅助影视方面的AI技术也尚未出现,陆川只能通过画分镜、做预览、再塑模等一系列极为繁琐的流程实现他创意的视觉化,再加上世界观的不断推翻与重建,使这部影片的筹备时间被拉长到了两年。

在影视行业热气蒸腾的2016年到2018年,已经诞生了多部票房过10亿、20亿甚至30亿的国产电影。

陆川觉得当时“遍地都是钱,到处都是大哥,一切都是在向好的逻辑里。”而他们的6家投资方中有4家上市企业,这让陆川觉得踏实,那些已经签过协议的钱就跟在自己兜里一样。

但就在陆川开机当月,国家税务总局下发通知,部署开展规范影视行业税收秩序工作。一时间,企业接连暴雷,曾经热浪翻滚的资本极速退潮。作用到陆川身上的是,那些本该陆续打进剧组账户的投资迟迟没了动静。

开弓没有回头箭。陆川只能一边拍戏一边找钱一边精简队伍压缩成本——最先请走的也是他最费心请来的、人均周薪2万美金的好莱坞美术、摄像、道具等五巨头,之后是精简拍摄队伍与食宿成本的压缩……还一边将自己和企业的钱往剧组里垫。李晨印象中那时候的导演“头发从没整齐过”。

到2019年7月杀青时,剧组规模已经缩减到了300多人,住人均100元每天的酒店。

但这电影最烧钱的后期视效部分,资金还没着落。

2019年杀青后的一次饭局上,韩三平鼓动陆川“把这个项目扛起来”,“靠你的方法把这个项目资金堵上。”陆川说自己已经垫了很多钱了,韩三平“啪”地拍了一下陆川大腿,“这垫的钱就算你投资了,只有你投进去,大家才相信你,才会觉得你是股东。”而同时,陆川右边的大腿也被王中磊重重地拍了一下。

之后很多年,陆川都觉得自己被拍这两下大腿忽悠了。

承担一部电影,是要承担它全部的财务问题,补上全部财务缺口,把原本属于大股东的法律风险全部背下来。

当时算是陆川最为焦虑的一段时间,不仅项目没钱,而且因为电影上映延期,触发了5个诉讼并涉及到2500多万的欠款。

“我们家是读书人家庭,家教是再穷也不许向别人借钱——从来没有欠过钱,也没有打过官司。”陆川说当时突然面对这些问题的时候,他感到特别绝望和无助。

陆川自诩以前是“商业白丁”,用人逻辑就是看谁眼顺、关系好就用谁,也不知道作为创始人有什么事儿是需要自己必须管的,“我认为专业人管专业事,公司交出去就是最大的专业。”

所以在影视资本翻涌的年代,他的公司是交给朋友管理的,投了好几个创业者,也投了青年导演的项目,不过并没见到传说中的百倍收益,绝大部分投资连本金也没回来一分。

为此陆川失眠了很长时间,资金窟窿太大了,“一个小目标是当时的我无法跨越的深渊。

2019年底,陆川被邀请去读MBA。“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于是陆川成为商学院中少见的导演学员。也是在那儿,陆川才“第一次听到KPI这些词儿”。

像老鼠掉进了米缸一样”,陆川觉得商学院课程像是给他开了天眼。陆川开启了“即插即用”模式,上完关于企业人力资源管理的课后休息时间,他走出教室给公司HR打电话,让对方把一个高管开掉,那是他的好友,在公司已经工作了7年,没签过一单。但陆川已经不再吃“苦劳”这一套了,他要见“功劳”。

陆川参加活动

陆川决心整顿公司,他要让它履行使命——完成《749局》。

从2020年起,电影导演陆川决心开始接拍广告。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快的变现渠道。“生存逻辑,搓背如果能给够广告的钱,我也能去搓一下。”

从那年开始,陆川背着双肩背到处接拍广告,仅2020年就拍了十一支,每个月都有他拍的广告出现在朋友圈,“行业里说老陆抢钱抢疯了。”那时,也是圈内对他流言蜚语最盛的时候,他和电影《749局》常会成为别人饭桌上的话题,当然,大部分都是不看好的。

陆川疯狂拍广告挣的钱,转手就进了《749局》的账户,20多人的后期团队安安静静地坐在陆川的公司里,一颗镜头一颗镜头地消除着绿幕,制作着后期预览;澳大利亚,印度,俄罗斯的视效公司开始加入制作团队。

“我没有钱一下子把这一千五百颗镜头全部发出去同时做,我的策略是挣多少花多少,一点点做,铁锅慢炖,迟早有作完的时候。”

贾淕是少数坚信陆川能把《749局》做完的人。她是华文映像集团的董事长,也是《749局》的早期投资人,之后她在陆川不定时发来的消息中得知影片的进度。

大概4年前,两人在一个电影节上碰面,陆川跟贾淕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个片子做完,不做完我不会拍其他电影。”贾淕觉得这句话“有种一掷千金的感觉。”事实也确实如此,在最难的3年,陆川拍广告、上综艺、拍剧集和冬奥纪录片……把自己能赚到的钱都赚了一遍,除了电影。

今年初,陆川拍摄的一部剧集杀青,他反复盘算自己手上的资金,发现当这部剧的承制费一到,公司那小小资金池里的钱刚好与他《749局》的完片预算打平。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头上的乌云没了。

今年3月,李晨接到《749局》的补拍通知,在补拍现场,他又见到了那个头发算不上整齐的陆川,对方抱着iPad给他看影片的后期制作,如数家珍般,“你看我这个镜头是怎么做的、找哪个团队做的,那个镜头是怎么做的,现在还需要做什么。”然后说,“我这两年啥事没干,挣点钱我就做一个,挣点钱我就干一个。”这话听得李晨鼻头一酸。

最近两年,尤其是确定能完片的今年,当再听到关于自己和电影的流言,陆川不再沉默了。“这两年变得很勇敢,谁说不好我打电话过去。”脸皮什么的都是小事,“当你要去承担一个机构的生死的时候……我们这是一事业,你不能在背后随意抹黑,因为我们也没有欠任何人的款,是别人欠我们的,我们有什么责任吗?任何一个导演你一个项目1/3投资不到,他能做完吗?而且我们现在是垫资做这事儿,不是,投资。这些事谁也不能说,这是我底线。”

4月22日,《749局》补拍杀青,陆川发微博说自己没有遗憾了,“八年一直拖着这艘船,终于可以靠岸了。

以下为陆川口述,经“后浪研究所”整理后发布——

曾经账上可能就7万块

2014年,三爷(韩三平)离开中影前找我聊,说你应该尝试着去拍一些作者性和市场性结合的东西,而且要突出市场性,简单说就是你得拍给我挣钱的戏,我说行。

因为我前4部电影,比如《寻枪》《可可西里》都是文艺片,但那个时候整个行业都变了,都在拍类型片,要抓趋势,要谈受众体验等等一系列新的概念。

于是我就拍了《九层妖塔》。但我当时有点拧巴,就我老得提醒自己这是一商业片,但还想有作者性,就既要又要还要,导致最后也没把作者性和娱乐性平衡好。但这触发了我对类型片的爱好,包括当时大量的视效工作要学习,我觉得那个东西是很迷人的。

从2015年我就开始筹备《749局》这个故事,我当时就真心想做一个展现电影成熟工业的东西,内容上,也是我一部分青春经历,因为我曾经在749部队工作过。

我们美术请的是《疯狂麦克斯》的美术;摄影师我请的是David Tattersall,他拍了《星球大战》123,拍了《绿里奇迹》;视效总监也是你听说过的这些《阿凡达》什么都参与过,还有道具……当时这五巨头全是好莱坞过来的。

那时候中国电影市场对海外也有吸引力,交流也特别繁荣,完全是个外向型的状态,我当时在好莱坞是能摇到人的,而且他们基本上都是打了折的。

2017年定的预算是3.5亿,在国内也不是说高到哪去,那时候已经有很多比如6个亿的制作了,(3.5亿)对于这个体量的影片来说真的很节省,我觉得是能做下来的。

当时整个行业热气腾腾的,就觉得遍地都是钱,走哪都是大哥。各种利好的消息,哪个导演工作室“哐”就被哪个平台收购,哪个“哐”又一个被大佬给收购了。虽然我公司门口没有说像行业那么络绎不绝,但我们这个电影旗子一戳也确实比较好融资,很快我们就有6家投资方进来,其中4家上市公司,对我这种商业小白来说我就觉得好稳。

三爷说你钱到了85%再开机,当时我们账上可能到了30%,预计还有两笔钱下礼拜、下下礼拜就到了,到了可能就50%,还有一个公司说一个月那钱就全到了,我说这都老街坊了,而且我去参加他们的内部绿灯会,那都是上市公司,真正的大平台,就觉得没跑了这事儿,拍吧。

结果正好赶上18年行业刹车,那一下天翻地覆哀鸿遍野,不少公司突然爆雷,我们领投的这家公司35%的投资一下出了问题就搁置了,没说不投,就搁那了。这当时都是打了头款的,我觉得这35%是已经在我兜里的钱。那么大一个互联网平台,日入斗金的公司,它怎么可能差我们这点钱?后面我为什么要做企业?我就发现你没法依赖第三方,这事只有我自己企业做大做强才行。

当时领投这家公司的一位管理层,也是朋友,就一直劝我说再等等,我说这怎么等,我俊凯的约都签完了,因为演员他就是签这些天,要不他后边拍别的戏了,所以我也是卡在中间,我只能开机。

一开机就停不了,而且当时格斗场最核心的一场动作戏已经拍差不多了,剧组上千号人在那,你一天都是上百万的开销,那时候就有点紧张了。比如这期应该到账一两千万,可能实际到账就是几百万,可是剧组一天的花费你知道吗?可能就是一百万,一百几十万,群演每天要现金结账,汽车加油、住宿,很多东西都要现金。

马上就开始节流,好莱坞主创是第一波离组的,因为确实支付不了他们的钱。戏只要能拍下去,奢侈品只能先放下,这都属于奢侈品。然后就精简一些团队、车辆,最后就减到300多人,住宿条件也降,最后可能就住100一张床的,再往下就没法住了。就处处得省,各种省。即使这样,拍到中期剧组的钱已经很紧张,我们曾经账上可能就7万块钱。

只有你投进去,大家才相信你

那时候在剧组觉得很漫长,每天都在为这些钱焦虑。

19年我们就放慢战线。因为我们是带有科幻色彩的影片,有大量的景要置,置景的过程要3到5个月,一般是预置,然后20天就拍完了。但我们没有钱去预置,我们只能在一个景里边耗时间,这个景拍还不敢把它完全拍完,去拍外景等钱,用时间换空间。等到一笔钱,留出给大家吃喝拉撒睡的部分,然后再赶紧把这俩景给它先弄了,那就太煎熬了。

工业化的流程,是一下我所有景建完等剧组去,或者我先做三个,拍这三个的时候我再做俩,然后拍这两个,这是正常的一个逻辑。但我们就做不了,因为一直缺钱,我们只能吃着上顿在后边找下顿,就像是边打仗边突围那个逻辑。

电影《749局》海报

后来我一个老哥们儿到重庆探班,他说川儿,35%我确实投不了了,但是我的职权范围内10%我能自己说了算,我直接投给你。他救了我。这一笔3500万,是支撑我杀青的资金。

说实话我这些投资方都不容易,行业里太难了。有一个资方哥们,他给我电话说川,我账上就八百万了,我给你五百万,三百万我过日子。但是后面的钱我投不动了。我能感觉到这是情谊。周一的时候五百万就到账了。我拼到今天有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我不能辜负他们的信任。

杀青之后,我开始关心产业报告或者看一些财经新闻,我开始关心这些股东他们公司怎么样,他们还有没有可能把资金投进来,听上去有点鸡贼吧。

从2019年7月开始,我突然发现这个事儿就深了,有了一种非常危机的感觉。就比如前一天还在跟某个股东要钱,跟他在一起吃饭,很正常。第二天就看到一个新闻,说某某公司如何如何。我才明白他背着多大的事。企业家太不容易了。

坦率的说,我不是那种在任何时代任何周期里面都具备强吸金属性的创作者。作为一个大行业中泛舟的一个人,必然被这个波浪所波及。

当时我们账上已经没有钱了,资方一共就打了两个亿左右,整个后期完全是空挡滑行,除了养公司,还养着一支二十几个人的后期团队,我当时还是个创作者心态,就一点点往里垫钱,想辙把这片子做完。

那会儿陆续垫了大几百万,想着投资方的钱进来,我们就把垫资撤回来。反正北京孩子,再怎么着就啃老呗,反正我爸房子也多,一直比我富裕。

其实当时我还去上了个商学院,当时班上有好多又年轻又有钱还上市了的同学,一说年产值多少个亿,我心说要不让他们给我投点儿?但还是那点儿面子,就从来没跟他们张过嘴。但也幸亏没开口,因为紧接着疫情就来了,把所有人都打倒了。我亲眼看到我同学就被各种血洗,一夜之间关店多少,负债多少,最后卖资产——我心想幸亏没给人添堵。

后来有一天我、中磊、韩三平三爷还有几个人一块吃饭,然后三爷就说,川儿你看大家都很困难,你如果把这个项目扛起来,你可能就财富自由了。我说我怎么扛下,这么多钱?他说你应该学学(两个导演名字),人家都已经成为制片公司了,你这还是打工呢,你往前走走,你看你能不能靠你的方法把这个项目资金堵上是吧?“啪”一拍我大腿。

749补拍片场的韩三平

我说我都垫了钱,三爷说这垫的钱就算你投资了,只有你投进去,大家才相信你,才会觉得你是股东。同时王中磊拍了我右边的大腿,以示鼓励。

我两边大腿被他们俩各拍了一下,就把我拍进了这个局。

我有好几年都觉得自己被忽悠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投任何一部电影。但现在如果我自己的电影不让我投都不行,我为什么不投?我相信自己,我也会做得更认真和慎重。

以前导演在整个产业中本质上就类似于一个代孕角色,等任务完成了,孩子就被接走了。然后卖多少钱都是人家的,你再也没有机会跟它去产生任何关系,你去个电影节都得找人家问能不能借个拷贝。

现在我觉得疫情后,产业应该有新的产业逻辑,你比如说IP必须是我自己的,我们开发了这个IP,为什么要卖掉?为什么我们不能让它沉淀在自己的公司里面?我们既然要做这个公司,它就应该有更长的寿命,它价值实际上是IP的价值,它不是我的生命的周期,它是个IP的周期。所以我现在开发的电影不让我投都不行。

拼了,就要在这条战线上活下去

但那时候企业也没有什么钱了,项目也没有什么钱了,我从家里拿钱给公司发工资也常态。

我拍戏期间减剧组的时候也在减公司的(人),我们公司从最多70多个人到我杀青回来的时候还有40多个,之后开了闭门会,高中层又走了18个。

我们当时跟被迭代的团队告别的时候就说,对不起,我们没有办法带那么多人走下去了;我说留下的人过得不是好日子,你们走的人也不一定是错误的,因为我要带一批人杀出重围,我们留下来的人唯一的任务是让这个电影活下来,但是你看这戏现在缺口多少。

我以前不想把太多精力放在管理公司上,我还要做电影呢。我作为一个创始人,我不知道什么事儿是我必须要管,我以为这事交出去才是最专业的。

上了MBA,我发现我脑子里几乎所有关于商业的知识,几乎都是错的。

那时候我们融了些钱,一直在投,投创业的人,投青年导演,你说投的对吗?也没毛病。其实风险还挺大的。我不懂人家说这个事儿,当时团队一部分人是我们股东的人,他们都是金融人士,人说将来可能是10倍20倍100倍的收益,为什么不投。

那时候真的不懂,是一个商业老白,原来我用人就是朋友逻辑,看谁眼顺、关系好就用,后来在商学院才第一次听到KPI这些词儿。

陆川在拍摄中

但是投的钱没有一分钱回来,怎么跟人退出?

人家自己都赔了,你也不好意思追到他家里去,交个朋友算了。

我眼前就做自己懂的事儿。

那时候就生存逻辑,有什么干什么,搓背如果能给我广告的钱,我也能去搓一下,可惜没那技能,但拍广告是我专业。

原来有人找(拍广告),我真挑,那时候有点清高,时间不趁手或者心情不太好的,或者觉得品牌跟我不匹配的都不能拍是吧?

但20年我就派出了团队去找广告,毕竟我们拍得好,然后低价,那一下活就来了。然后接真人秀。

你发现广告是最快的,周期短,两三天就拍完,但它从开会到完片得俩月。我就老得坐在那陪笑,这个事儿也挺痛苦,以前作为电影导演是不愿意接受这事儿的,但现在我职业性的这种陪笑已经很会了。

也确实是拼了,那一年我拍了十几支广告,几乎每个月朋友圈都会有广告出来,行业里说老陆抢钱抢疯了。我们就要创品牌,就要在这条战线上活下去,当时不知道还能干别的。

拍广告首先保住了公司团队,也保住了后期制作的核心团队,重要的是,公司开始有正向的流动资金了。

我很快发现它(广告)锻炼了你,广告流程化管理非常严苛,因为这点利润全在周期上,你超一点周期,这就算义务劳动。所以拍完这二三十支广告之后,我们公司内部的成本管理这套流程是被夯实的,我们现在拍什么东西,第一讲究不能超预算,第二不能超周期。长时间的反复的用商业项目去磨砺,对我们团队和公司的管理以及这种内控,还有包括OA系统的建立都起到了很大帮助。

但广告它虽然快但是(钱)少,我们视效团队常年二十几个人,挣那点儿钱真不够花。而且你越拍越绝望,你操的心是一个卖白粉的心,但最后做出了的就是一颗品相还不错的白菜,人家快销的“嘣”就推到市场上,内心就很痛苦,特别期待着能回到电影。

而且广告都是冲着我来的,我说让别的导演拍我监制都不行,这是我在广告行业没办法大发展的一个问题。今年我们要强推合作导演,就这个事儿客户要认,如果不认我们就宁可先放,否则这个事儿就我们腿就迈不开。

陆川团队在拍摄中

圈里朋友劝我,你一个电影导演一直拍广告,会消耗你的品牌价值的。其实我心里也有坎,因为你电影做不完对电影导演来说是个原罪,我自己是有羞耻感的。所以那个时候我索性就不接触外界。

但后来我这坎儿过去了。有一天我跟一哥们吃饭,那时候我已经拍了20多支广告了,他说最近圈里老说你拍广告,看你挺疯狂的。但那会儿疫情你能天天拍广告也是一事儿,所以大家从开始的吃惊迅速转为羡慕。我那天就跟他说,我说兄弟我已经不拍广告,我开始拍剧了。

冲进去,成为剧集行业的野蛮人

21年初我们做战略的时候,我就说一定要做剧。

一是广告这块业务的收入不足以支撑电影业务的耗费,二是上过MBA后我就意识到单一产品线对于企业的发展其实很危险,而我们企业最有竞争力的显然是内容研发,所以我们要做剧。相比于电影,剧集的市场更商业。

这艘船更大,我们必须上那艘船。

我们迅速搭建了剧业团队,我提出要当年拿项目当年开机,我就提出一口号“开门办厂,服务行业”。

19年以前我们都立足于自己研发项目,但周期长见效慢,而且孩子们都比较年轻,你很难在一个团队里边聚集这么多的高手,雇不起。

我就说一定要冲进去,我们要成为这个行业的野蛮人,就像广告一样。

我们没有资格做版权,没有钱,但内容能力是我们的强项,我们就用这个东西去进入市场。我就自己冲出去,从一个兄弟公司找了一个项目过来,他们从韩国买了《good doctor》,但他们落地不了,我说咱俩合作,我帮你开发我帮找平台,然后挣这个承制费。然后就有了《非凡医者》。

但这个过程并不一帆风顺,也被一些平台拒绝,因为《749局》的问题有很多流言蜚语,最后合作成的芒果台,就直到片子播出前他们才说,川导真的太多人劝我们别跟你合作,为什么?第一你现在《749局》缺钱,说我们要跟你合作,是不是做剧集的钱你会挪到《749局》上去?第二就是说你作为电影导演你不会亲自拍的,你也不会用心的,因为你有电影要做。

但是最后她说第一没有想到我自己把剧本全写一遍;第二,财务很透明,我们没有任何挪用;第三,我从开机到杀青每一天都在现场自己拍。

紧接着我们就跟另一个兄弟公司合作了《借命而生》,他们也是开发出了问题,我说拿过来,不就是写剧本这点事儿,我就帮他们找编剧做剧本,然后一块找平台就进了迷雾剧场。

今年2月4日,《借命而生》杀青。这两部戏,都没有超期超支。准时开机,按时杀青。

剧集经过这两场战役,我们基本上稳了。锻炼了团队,跑通了管理流程,完成了作品,重建了口碑。更重要的是,因为剧集的制作,新资方看到了我们企业的价值,为《749局》电影等来了新的投资人。

我做剧集的时候,好多人都觉得“丫有一电影丫肯定不会全力以赴”,错了,我做剧集的时候我100%给剧集,我必须在剧集这个赛道上活下来,我要用剧集养电影,所以我在这事上我必须做到我能做到的最好。但我是在100%的投入之外,我再拿出该睡觉或者该歇的20%给电影,因为我还得跟Dneg(Double Negative英国著名视效公司)开会。

Dneg是一巨牛的英国视效公司,什么《沙丘》《阿凡达》《普罗米修斯》……就好莱坞牛逼的片子才去英国做,我们现在将近1000颗镜头就是他做的。别处再怎么省,制作这块不能省,我希望我们留下这个作品是会有人看的。

最开始他们给我报了一个巨high的价,我一看完了,他们报那价比我整个电影成本还高。但我又心痒痒,你不跟这种顶级视效公司合作,你怎么能够取得真经?

杀青之后赶上疫情,我估计他们也闲着,就开始聊,一周一次会,比如说剪镜头什么,这设计怎么弄?全行业我估计都觉得这电影死了,只有我的那些视效公司从来没觉得,因为我老跟他们开会啊。

聊了一年,成果是制作费降了一半左右,我还是够不着。最后我就先斗胆不要脸地提了一下,说能不能投我一点?现在觉得好无耻,他们居然说考虑。他们也是喜欢这电影,就说拿出一半制作费算投资,而且不占国内的,占海外的。这一下又救了我。

陆川和王俊凯在片场

Dneg签约那天告诉我,这是他们历史上亚洲唯一一部投资的电影。人家挣制作费的公司,凭什么投资?每天一睁眼就得发无数工资的视效公司投了我的《749局》。我觉得是件骄傲的事情。

关键Dneg最牛的一点是大合同我们这两天才签,他们在没有签合同的情况下,已经在这半年里给我们做出来好多镜头了,太讲人情了。

疫情后去年6月我们做了一次股权融资,陆续进了2100万,当时也跟人说好钱进来就做《749局》,我直接就把所有的制作闸口全打开了,现在全球有16个国家的供应商团队正在给我们这电影做后期特效。

我没有什么特别恐惧的了

我到今年才知道这电影一定能做完。

2月4号《借命而生》剧集杀青,我就在那扒拉我手上的钱,我反复盘预算,发现等这剧的导演费承制费到账之后,这钱往我们这小小的资金池里一放,跟我的完片预算 Even了。我觉得牛极了,走路就开始横着走了,就爱谁谁,我知道电影可以做完了。

这两年尤其今年开始,对于《749局》流言蜚语明显减少了。以前当这个戏不能明确的我能救活的时候,我不太想说,谁让你电影没出来,这就是原罪。

另外,这几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我老在外面说资金不到位,会不会给人家雪上加霜?所以我一直闭嘴不说。

我这两年变得很勇敢,谁说不好我打电话过去,我说听说你在哪个酒局上说我电影不好,我说你为什么说这话?我打了三个类似的电话。你能感觉到对方立刻慌张,他说我没说,我说有人听到了,而且告诉我了,我觉得是你说的,因为你会说这个话,你其实知道真相,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就会当面跟他对质。

这个时候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上就怕阳光,当你直接面对他说这些事的时候,你会再也听不到这些话了。

打第一个电话之前转了很长时间腰子,我作为一个读书人怎么能跟他撕呢?但第一个电话打完之后,立刻就自由了。

当你要去承担一个机构的生死的时候,这些事都是小事,脸什么的不重要,我们这是一事业,你不能在背后随意抹黑,因为我们也没有欠任何人的款,是别人欠我们的,我们有什么责任吗?任何一个导演你一个项目1/3投资不到,他能做完吗?而且我们现在是垫资做这事儿,不是,投资。这些事谁也不能说,这是我底线。

这两三年,我把公司以前的一些乱八七糟的烂尾的东西也都处理掉了,2022年,当最后一个官司了掉的时候,我觉得天都晴了。我们去年做了一轮股权(融资),他们进调的时候问你有没有欠款,我说一没有欠款,二没有官司,特别自豪。

现在所有的事我都是享受的,从春节到现在每天就睡三四个小时,司机都扛不住了,换了三个司机——但我很享受,终于和电影在一起了。

它是我这个时间段我自己最热切要表达的东西,粗糙和精细都是我这个阶段的陆川,我觉得挺好,这事成了。这些兄弟把钱扔在我身上,我得给兄弟们一个交代。最后这一棒我跑了五年,虽然长了点,但是我对自己、对资方对我所有的朋友都有交代,我把这艘船拖到了港口。

我觉得很多东西放下了,对我来说这就是成长,我没有像别的片子上片的时候焦虑,我现在无所谓,我没有什么特别恐惧的,这个片子骂和赞都正常。从杀青到现在5年了,这5年中我无数次审视它,如果它不靠谱,如果它不够硬,如果它不是一个有生命力的孩子,我肯定转身就走。

现在《749局》对我来说,就陈桂林(电影《周处除三害》中角色)那句话“我要让世界看到我”。没有什么得失心理,电影出来就行,我说它卖一块钱我都赢了,因为这事儿真的很难,但我们也不会卖一块钱。反正我赔了我是最大投资方,我跟你们所有股东站在一起。


本文来自投稿,不代表本站立场,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tailetv.com/index.php/art/detail/id/35352.html
 推荐视频

谈判专家[预告片]

刘青云 吴镇宇 苗侨伟 姜皓文 彭秀慧 周文健 颜卓灵 杨伟伦 郑则仕 韦罗莎 黄德斌 卢惠光 洪天明 朱柏谦

云边有个小卖部[预告片]

彭昱畅 周也 张艺凡 陈妍希 王大陆 赵露思 艾丽娅 陈贤恩

星球大战3:绝地归来[电影解说]

马克·哈米尔 哈里森·福特 凯丽·费雪 比利·迪·威廉姆斯 安东尼·丹尼尔斯 彼德·梅犹 塞巴斯蒂安·肖 伊恩·麦克迪阿梅德 弗兰克·奥兹 詹姆斯·厄尔·琼斯 大卫·鲍罗斯 亚历克·吉尼斯 肯尼·贝克 Michael Pennington 肯尼斯·考利 米迦勒·卡特 丹尼斯·劳森 蒂姆·罗斯 德尔莫特·克劳利 卡罗琳·布莱奇斯顿 沃维克·戴维斯 杰米·布洛奇 克莱尔·达文波特 杰克·普韦思 尼古拉斯·里德 汤姆·曼尼恩 迈克尔·亨博瑞·巴尔兰 莎拉·本内特 黛比·李·卡林顿 萨迪·科尔 托尼·考克斯 Lu

 用户评论
 正在加载